昨天,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前首席执行官杰克﹒韦尔奇去世,终年84岁。

对中信出版而言,韦尔奇有特别的意义,不仅是因为我们作为他的作品在中国的出版者,也因为在21世纪初,中国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以此为起点,开始轰轰烈烈的学习和讨论,跟世界管理的追赶目标变得具体而清晰,作为一个群体的自我认知变得逐渐明朗。

我们目送一位世界级的企业家离去,感谢他为商业世界带来的精彩。

作为一个企业家,杰克·韦尔奇被称为“全球第一CEO”,他并非通用电气的创始人,但是却以强大的意志力和管理能力再造了这一家庞大的企业。

他个性坚毅、独断飞扬,在美国本土是一个有争议的经理人,但无人可以忽略他对商业世界的卓越贡献。

巴菲特曾这样评价过韦尔奇:

“所有的CEO都在效仿他,虽然可能赶不上他,但如果仔细聆听他所说的话,就能更加接近他一些。”

即使到今天,他的作品依然是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们寻求力量的来源,依然是创业者们的必读书。

中国企业家追捧的“大明星”

韦尔奇1981年开始执掌通用电气,于2001年退休。在他任职的20年间,通用公司市值从120亿美元增至4100亿美元,翻了30多倍。通用电气也因此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仅次于微软。

在职业生涯中,韦尔奇赢得了两个头衔——“世纪经理人”和“中子弹杰克”。他所推行的“六西格玛”标准、全球化和电子商务,几乎重新定义了现代企业。

他同时也被王石、柳传志、李开复等国内知名企业人士视为“教父”级别的人物。

曾有人说过:国外企业家中能被中国企业家上升到“明星”来追捧的人,15年中只有两人,一个是比尔·盖茨,另一个就是杰克·韦尔奇。

比尔·盖茨是因为创造的巨大财富,杰克·韦尔奇则是因为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

中国企业家们渴望了解韦尔奇始于1999年。

那一年的9月,美国《财富》杂志的财富年会在上海举行,主题是“中国:未来50年”。它既有展望未来的意味,又应和了新中国成立50周年的喜庆气氛。

对于彼时对财富刚刚有认知的中国来说,这是一次盛会。有300多家跨国公司的领导人前来参会,其中有60位世界500强的总裁。

在过去的两年里,中国经济不但经受住了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而且保持了稳健的增长,这让世界非常惊奇,CEO们都想到中国来眼见为实。上海国际会议中心800人的场馆内,座无虚席。

当时执掌了通用电气18年,在业界已颇具盛名的韦尔奇也在其中,那是他第一次来中国参加论坛并发表了题为“全球精英”的演讲。

也是在1999年,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访美时对韦尔奇谈到中国非常需要高级企业管理人员,问他能否为此做些事情。

此后一年,通用电气专门为中国高级经理人开设了学习班,首批18位中国企业家到通用电气进行了培训。

2001年,《杰克·韦尔奇自传》面市,这本厚厚的书是韦尔奇退休前的最后一个大动作。这本书在他尚未动笔之前就被时代华纳公司以700万美元的天价竞标购得北美版权,超过了历史上的所有自传作者。

这本书在美国本土的出版适逢“911”,原计划的营销和宣传被迫停摆。中文版由中信出版,按照原计划于2001年10月出版。

杰克·韦尔奇自传英文版于2001年9月上市

中文版由中信出版社于2001年10月出版发行

这本被称为“CEO们的圣经”的书在中国销量轻松突破了100万量级,一举超过了北美的销量。

中国的商业精英们几乎人手一本,从这本畅销书开始,国内企业家有了强烈跟国际企业家对话的欲望和动力。研究韦尔奇、讨论韦尔奇和学习通用强有力的管理方式成为风潮。

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的中国,正是中国企业如火如荼改革的关键时刻,在那时的中国企业家眼里,韦尔奇对管理技术和工具的充分使用,对推动一个企业发展和变革所用的雷霆手段,以及随之带来的经营奇迹都令人心悦诚服。

那时候,他们并没有估计到,巨大的飞轮正在缓缓旋转,在将近20年之后,中国企业也向世界有了管理工具和思想的输出。

韦尔奇的管理思路完美契合了当时中国企业家的需求,中国当时发展壮大的企业都多多少少带有韦尔奇的管理影子。

90年代,个人电脑行业面临着技术创新的大浪淘沙,曾经的5万多家企业被洗刷到只剩不到5%。即使是当时的行业龙头联想,也面临着不确定性的挑战。

当时,商界流行的管理理论是“专一、再专业”,而韦尔奇经营下的通用电气,却反其道而行之,在金融、发动机、医疗器械、生化等方面展开了多元化经营。

这让在通用电气调研学习了10天的柳传志大受震撼:

“在和他(杰克·韦尔奇)的接触过程中,我感觉到他是个超强大脑,我没法跟他比。后来我研究了一套投资+实业的双轮驱动业务模式,并以适合我们自己的组织形式,就这样,我们也踏上了多元化之路。”

在多元化思路的指引下,已经取得阶段成功的电脑业务被交付给了朱立南,而柳传志带领着联想,杀入了风险投资领域,建立起联想控股公司,开启了自己职业的下半场。

2001年加入阿里巴巴的“关键先生”关明生,曾在通用电气中国区任职15年。他为原本“不做计划”、架构混乱的阿里巴巴,引入了从通用电气带来的体系。

在阿里上岗的第五天,关明生就督促创始团队将阿里的使命、愿景、价值观梳理成具体文字,并将这些核心理念融入公司的规章制度中去:每个阿里员工的季度打分,50%基于绩效,剩下的一半就取决于怎样很好地坚持阿里巴巴的核心价值观。

直到今天,“阿里价值观”仍然是阿里巴巴发展的根基。

关明生这样的认识,就来自通用电气引以为傲的人力培养和恪守的核心理念。他向马云分析通用电气的成功时,认为价值观和使命感发挥了重要作用。

2001年,马云告诉关明生,自己的梦想是跟杰克·韦尔奇平起平坐,“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他,我要感谢他培养了你来帮助阿里巴巴。”

7年后,马云在比尔·盖茨家和杰克·韦尔奇一起吃饭,实现了这个梦想。

韦尔奇后来在2004年和2011年两度造访中国,参加了多场与中国企业家对话的论坛活动。李东生、张瑞敏、李开复、冯军等著名的企业家都和他进行过对话。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韦尔奇完成了那一代中国企业家管理理论的启蒙。而他的著作,如《商业的本质》《赢》不仅上至CEO的办公桌,下至餐馆老板的门店,都人手一本,也是很多商学院课程的必读书。

赢是经理人的第一原则

韦尔奇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通用电气,他在通用干了41年,当了20年的CEO。

韦尔奇担任CEO的20年,堪称个人与企业的辉煌期。成功与他先于时代的战略眼光和管理经验,不可分割。

在当时,通用电气已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企业,总资产超过250亿美元,年利润为15亿美元,拥有40万名雇员。但韦尔奇认为在残酷的全球化竞争面前,不能墨守成规,为了赢,应当做出改变。

他于是做了三件事:

1.清除内部官僚主义,打破形式主义怪圈

如同美国很多大企业一样,通用电气内部拥有太多的管理阶层,在这个等级体系中,从工厂到CEO的办公室之间隔了有 12 个层级之多。

有 130 多名管理人员拥有副总裁或副总裁以上的头衔,头衔名称花样百出不说,每天还有无穷无尽的会议。

这样一个正规而又庞大的官僚机构,在韦尔奇上任后被迅速精简,他将部门之间没必要的障碍都清除,把传统的无聊会议全部取消掉。

在短短几年时间里,韦尔奇砍掉了通用电气近四分之一的部门,将300多个经营单位裁减合并成13个主要部门,并且卖掉了近百亿美元的资产。

1996年,杰克·韦尔奇(中)造访纽约证券交易所,彼时,通用电气是道琼斯工业指数的明星企业,也是历史上首个市值超过2000亿美元的公司

2. “数一数二”理念

在业务上,韦尔奇提出了“数一数二”的理念,他认为,在全球竞争激烈的市场中,只有在市场上领先对手的企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任何事业部门存在的条件是在市场上“数一数二”,否则就要被淘汰。

即专注核心类业务,而那些不在核心业务圈的,就要整顿、出售或者关闭。

韦尔奇列的通用电气的核心业务圈

他把照明、大型家用电器、引擎、涡轮、运输以及建筑设备放到了核心业务圈里

韦尔奇的大力改革,被愤愤不平的人冠以“中子杰克”的称号——称韦尔奇的行为类似“中子弹”,摧毁楼房和工厂里的人们,但不伤及建筑结构。

3. 优秀人才培养

韦尔奇还自创了“活力曲线”:一个组织中,必有20%的人是最好的,70%的人是中间状态的,10%的人是最差的。

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必须随时掌握那20%和10%的人的姓名和职位,以便做出准确的奖惩措施。最好的应该马上得到激励或升迁,最差的就得走人。

“这与我们成为世界一流大公司的目标是一致的。不这样做,我们就无法在吸引和留住最优秀人才的同时为消费者提供最低成本的产品和服务。 ”

在韦尔奇大刀阔斧的改革和雷厉风行的措施下,通用电气从他初掌之时销售额250亿美元,盈利15亿美元,市值在全美上市公司中仅排名第十,到1999年,通用电气实现了1110亿美元的销售收入(世界第五)和107亿美元的盈利(全球第一),市值已位居世界第二。

韦尔奇担任通用电气掌门人的20年间,股票市值也一路飙升

1999年,《财富》杂志授予他“世纪经理人”(Manager of the century)的称号,杂志这样写道:

“尽管他的行动在当时看来就像一场闪电战,但他后来后悔自己没有走得更快。他说,他拿到了美国企业的一件珍宝,他‘害怕打破它’。韦尔奇不仅没有打破它,而且还对它进行了改造,使它的价值倍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有些企业精神,永不过时

韦尔奇在2001年卸任的时候,做了一次精彩的告别演讲,分享了他认为关乎企业未来的几个重要经营原则。阿信认为其中有几点,特别值得大家思考:

1. 变革不是坏事

变革不是坏事,有了变革就有了新的机会。变革不是危机,要跨越变革,显示领导力。变革是转换一个公司的强大优势,要好好把握它。

2. 顾客导向精神是伟大企业的特征

3. 利用好大规模的优势

大企业有着自己的固有缺陷,但也要利用好大企业的大规模。要在技术上不断勇敢尝试,要被允许放手冒险的机会,因为大企业有着巨大的资源。所以做事时,应当利用好自己的规模。

4. 自信是最重要的领导才能

身为领导的一项职责,就是要不断给人注入自信,因为自信的人不可或缺。自信是最重要的领导才能,它让人勇于大胆行动,用言简意赅的语言交流。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速度就是一切,自信和简明即是速度的关键,需要大胆而直接地行动起来。

5. 管理四类经理人

第一类,即认同公司价值观又有业绩,给他们升职;

第二类,既不认同公司价值观又没有业绩,炒掉;

第三类是认同企业价值观,但还没有业绩的,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第四种是必须小心的,就是不认同公司价值观,但却有业绩的。这类人绝对不可以出现,这样的人会吸干任何组织的活力。

6. 无边界的学习型组织

韦尔奇说:“很多年前丰田教会我们投资管理,摩托罗拉和安奈特让我们开始用六西格玛,思科帮我们实现了数字化。

这样,世界上商业精华和管理才智就都在我们手中,而且,面对未来,我们也要这样不断追寻世界上最新最好的东西,为我所用。”

他退休后,《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社论,对他赞扬道:

“韦尔奇先生是一名白领革命家,他在通用电气的整个职业生涯都致力于支持激进的变革,打破现有秩序的自满情绪,他的遗产不仅是一个改变了的通用电气,而且是一个改变了的美国企业精神,一个重视灵活性、速度和复兴的企业精神,而不是像稳定、忠诚和持久这样的旧理想。”

而通用电气被誉为“经理人摇篮”、“商界的西点军校”,有超过1/3的CEO都是从这家公司中走出,除了严格淘汰的人才体制外,也和韦尔奇的商业管理理念不无关系。

在告别演讲的最后,韦尔奇这样说:

“20年前的今天,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快乐最幸运的人,20年后的今时今日我还是一样的感觉,只是年龄大了点。我还要加上,我是世界上最自豪的人,我自豪是因为你们所有人,你们所达到的成就。”

现在,这位快乐自豪的人走了。

任何一个管理者,在今天看韦尔奇的作品,依然能感受到他澎湃的激情和直指问题的锋芒。他描述的问题和解题的思路,并未因他的卸任而过时,他的很多做法,已经沉淀为企业管理的基本动作和公共知识。

对于问题我们今天有了更多的解法,让不同凡响的管理者在新的时代有各自创新的回应,这是韦尔奇对商业世界的最大贡献。

谢谢,韦尔奇先生。

参考资料:

1. 《阿里传:这是阿里巴巴的世界》中信出版集团

2. 《杰克·韦尔奇自传》 中信出版集团

3. Jack Welch, former chairman and CEO of GE, dies at 84,CNBC

4. 杰克韦尔奇去世:一代商业传奇 让GE市值增加30倍,新浪财经

5. 吴晓波:纪念“全球第一CEO”杰克·韦尔奇,吴晓波频道

6. “中子杰克”韦尔奇去世:他留下的10点意见关乎未来,凤凰网财经

7. 与上帝掷骰子的赢家杰克·韦尔奇:把职业顶峰搭建到天堂门口,时代财经

8. “十五年,影响中国管理十五人”之十三:杰克·韦尔奇,世界经理人杂志